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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明式椅中的中国古典美学

近日,“安坐——明式座椅展”在上海118 Art House开展。展览呈现了三十余件明式座椅精品,将持续至11月18日。

“安坐:明式座椅展”展览现场

《日知录》记载:“古人席地而坐,引身而起,则为长跪。”从跽坐式到垂足式,人类坐具的发展,同步改变了日常视野和审美。宋元时期,垂足而坐的起居方式已基本确立。至明代引入珍贵木材,加之手工业的繁盛推动中国古典家具走向巅峰。明代中晚期,文人和匠人之间的阶层藩篱逐渐消失,艺匠合一,将“清玩”之雅与设计之巧相结合,明式家具成了日常实用与艺术审美相结合的集大成之作。晚明的设计在“文心”与“技艺”之间寻找平衡点,要求设计既满足实用要求,又能充分体现设计师和使用者独具一格的文人意趣。可见,明式家具制作正与自然造物甚至书画创作的理念相通。而家具和器物营造的空间,仿佛可以模拟山水写意,也可以映射城市景观,更可以安放心绪,抒发性情,寄托理想。

明式座椅堪称明式家具中的典范与精华,素以为绚,气韵生动。其不重雕饰,而强调材质的浑然天成,不仅有流畅的线条美,更有高雅的文人意趣。而其精炼的形式结构和巧妙的榫卯工艺,技进乎道,更使人们产生对美的无限遐想。所谓“一寸之木,一日之功”,讲究慢工细活的座椅制作甚至堪比搭建一座精巧的建筑,线条与细节之美如流动的音乐贯穿。

从搭脑到腿足,每一部分的造型和功能的实现都离不开线与面的运用;含蓄内敛的雕琢与修饰,讲求不偏不倚而允执其中;券口、结子、插角、牙条等部件多作对称式雕镂,优雅而规范;马蹄足、荷包牙、桥梁档等富有节奏的装饰部件,皆是恰到好处的点睛之笔;着色则以隐漆为主,旨在更好地显现木料的天然质地与简素的气质。由此,明式座椅的加工工艺亦如同谱写诗词,虽有平仄格律局限,却能见出功力与才情。在虚实、色调与细节的相互呼应与反差中,座椅的层次美凸显。

铁梨灯挂椅

明代不唯“汲古”,也好“时玩”,家具从此走入收藏鉴赏的行列,并从宫廷贵胄之所走入芸芸众生之家。一张座椅,承载着士大夫时代的礼制,更积淀了文人墨客的审美。明人姚廷遴在《历年记》中有云:“住房一间者,必有金漆桌椅、名画古炉、花瓶茶具,而铺设整齐。”一室之内,座椅与书画器物互为映衬,彰显着主人的格调。在视觉上,座椅既是主人风仪的映衬和昭告,又像是身体的延伸,人与椅在人们的视线中合二为一,作为一个视觉主体卓然不群。明式椅子在美学上那种令人叹为观止的胜利,取决于以无为有、以少胜多、以简替繁的素简之美,这种美的追求可能脱胎于从宋元延续到明清的文人书画传统,也是数千年来中国古代艺术家一贯的美学追求。

黄花梨S形玫瑰椅

在展陈的思考上,亦匠心独具。如将一张形制罕见的八角梳背椅与艺术家秦一峰的明胶银盐负片摄影作品放置在一个空间中。摄影呈现明式素工方桌的一角,减而又减,损而又损,以平面表达立体的效果,与做工复杂精妙的梳背椅虚实结合,相映成趣。一简一繁之间,如穿越时空的致意,亦有庄周梦蝶般的境遇。另有一处景致,角落中的壁灯如旧时明月朗照,一桌一椅,淡然相对,无复多言,如同苏轼所描绘的:“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置身其中,亦不问今夕何夕。

黄花梨交椅

空间设计师张超曾表示:“我希望在遗迹之上重铸新建筑,保留原有的历史感,重新赋予它新的次序和生命。”如此,空间的生命绽放别有一种历史的分量与新生的荣耀,更有人性的光辉。近期,“安坐:明式座椅展”正在上海118 Art House举行,甄选三十余件明式座椅精品,以靠背椅、扶手椅、圈椅和交椅四种形制的座椅为线索,配合古今中外的顶级家居陈设与书画典藏一一铺陈展开,以优雅的东方哲学观与平淡天真的意境串联整个主题脉络,使“生活的每个时刻,都沉浸在美的历史中”。

《长物志》序文中,文震亨认为“几榻有度,器具有式,位置有定,贵在精而便、简而裁、巧而自然”,即所谓“止于至善”。儒家思想的“中和之美”,道家理想的“天人合一”,释家美学的“空寂静思”都在坐具设计中得到体现。各具神采和风格的椅子,犹如“形具而神生”的美人与佳士,令所在之处简洁优雅、熠熠生辉。安坐其中,人与物相互映照,如沐清风而又神采飞扬,便可与天地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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